乙葉知秋

<結束與離別>

　　「呃，妳不是那個千尋嗎？」

　　在千尋眼中出現的是一名長辮子的青衣男子，類似法師長袍的衣服卻只到膝上，下身是一襲黑色長褲，腰間繫著的銀色腰帶長垂於下，在行走間輕輕擺盪。

　　千尋充耳不聞眼前男子似乎又是一個認識她的陌生人，視線帶過算是出眾的五官，卻只留得對方一雙狼眼的印象後，便全心全力注意著失血過多的基爾身上。

　　「喂！妳不記得我嗎？好歹以前我還在妳小時候見過妳耶！」青衣男子開口，試圖勾起千尋的記憶：「記得嗎？那個時候妳總是跟在白虎的身邊，後來還跟著他來過幽冥。」見千尋還是不理，青衣男子也不惱，反而好像才恍然大悟的望著基爾，然後一個揮手，基爾全身一陣白光過後，大大小小的傷口全都好了！

　　基爾向對方點點頭表示謝意，隨後將千尋從地上拉起，對她表示自己並無大礙後，才不冷不熱的望著這個突然出現的青衣男子。

　　雖然這麼青衣男子感覺不出任何惡意，但是方才親眼見到對方一擊就將把基爾傷到束手無策的黑獸給擊散，基爾不得不眼前強大的存在抱持警戒。

　　「唉呀！不是在這裡敘舊的時候，我們去看熱鬧吧！」從頭到尾帶著笑意的青衣男子，像是突然想起自己出現在這裡的目的，並開心地招呼著千尋兩人，瞬間就將兩人和自己移離開原地。

　　「阿布！」彷彿只是一睜眼的功夫，千尋與基爾便神奇的帶到了第一法師學舍，只是眼前的情形太過驚人！因為哪裡還有什麼第一法師學舍，有的只是一片焦土殘骸！

　　空中發出兩股強大的氣息互相爭鬥，肉眼可見的是其中一人是那個似乎對千尋很是熟悉的神堂使者；而另一名是則完全不認識的陌生男子。

　　但這一切都還比不是突然消失在千尋眼前，如今卻出現在這裡的阿布！

　　沒錯！在爭鬥的兩人下方，被黑色氣體給包圍的人影，正是消失的阿布，但是情況卻有些詭異，因為阿布身上似乎被數道銀白色的光環，飄浮在地面之上的阿布緊閉雙眼，似乎失去了意識，被不斷轉動圍繞的光環保護著，但不斷從地表冒出的黑色氣體卻像是要吞噬他纏繞在光環之外。

　　千尋緊盯著眼前的情況怎麼看都很不妙，阿布有危險！可是她卻無能為力。

　　心底的自責來自早已隱約察覺的事實，會在前往聖凱特的路上遇上阿布絕不是偶然……看見阿布身上的詛咒之痕，她早該警覺到這一切是預謀－－來自某個可怕的勢力……

　　基爾同樣感到束手無策，因失血而蒼白的臉龐，看著眼前的景象也只能為阿布擔心，他憂鬱地望著天空交戰的兩人，那毀天滅地的力量，已經不是人力卻以比凝的。

　　而一旁突然冒出身份不明的青衣男子，卻對著眼前的詭異景象毫不在意，如同他之前所言，完全是在一旁乾看著熱鬧，沒有任何想出手的欲望。

　　突地，遠方傳來獸吼，一個黑影快速地朝著這裡逼近。

　　千尋與基爾相互對視一眼，就這麼看著一個黑色的影，硬生生的試圖逼迫糾纏著阿布的黑氣。

　　「黑角……」基爾看著那個一而再、再而三，被黑氣給阻退的巨大身體，低喚著。

　　銀白色的大角，宛如兩把人高的巨劍插在黑角的頭上，腥紅的眼在深深凹陷在獸的五官；時不時冒著火焰的嘴，在灰白的尖牙下，更顯猙獰！如今已完全顯現出獸態的黑角，粗大的身體上長著兩片血色薄翅，不停揮動著，想要驅散糾纏的黑氣，一心救主的牠，發出不甘鳴叫，彷彿做著垂死的掙扎！

　　「沒救了。」看著眼前感人的一面，青衣男子卻有些意興闌珊道。

　　「……你，幫忙。」看著垂倒在地的黑角在不詳黑氣纏繞下，奄奄一息的模樣呼應著阿布身上保護著銀白色光環逐漸變淡變弱，千尋對著「似乎認識」的青衣男子求助。

　　「不要！」青衣男子一口回絕，「連我的名字都不記得，還要我幫忙？我不要！」似乎還在計較千尋到現在還記不得他的名字一事。

　　「交換。」毫不猶豫，千尋提出條件：「幫忙；我答應你一件事。」

　　感覺身邊的人僵了一下，千尋捏了捏握在手心裡的手，彷彿感受到對方心底的嘆息，她很感激他的支持。

　　「成交！」似乎就是在等她這一句話，青衣男子一口答應，眼前的困境彷彿完全對他不成問題。

　　「記住了！我的名字是冥音。」決定出手的那一剎那，青衣男子丟下這麼一句話。

　　以他為中心，瞬間爆發開了來氣勢，令天上的兩人都不約而同的停頓下來。自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兩人早早就注意上這個即使刻意壓住氣息，也無法掩飾一身強大力量的人物！

　　如狼的眸子內斂精光，與外放的氣勢形成強烈的對比！滿天的殺氣，即使被基爾護於身後，還是擋不住那股令人心神翻攪的衝擊！千尋伸手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絲，苦苦死撐著神智。

　　基爾直接面對這股強悍的殺氣，硬是靠著精神力支撐，為身後的千尋阻去大部份的氣，卻還是止不住身形的晃動了幾下，才能不被這殺氣擊倒在地。

　　好可怕的殺氣！基爾望著那衣衫輕擺、黑辮長揚的身影，幾乎要為那強悍的氣勢給震住！這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力量！？

　　在這絕對的力量下，任何人都顯得渺小。

　　冥音發出可怕的殺氣，可是本人卻顯得平靜許多。他伸出右手，五指朝上，似對著掌中看不見的東西做出抓握的手勢，在呼吸間，原本囂張糾纏著阿布與黑角的邪惡黑氣，卻彷彿被吸引般的紛紛往冥音的手心聚集。

　　天搖，地晃。

　　更多沉眠於地底下的力量不斷湧出，像是對著冥音的舉動叫囂著，黑色的氣體更是不斷冒出往冥音的身上纏繞。

　　只見冥音手心的黑氣被凝結成黑色的球體，不斷逼近的黑氣皆被吸收進球體之中。

　　情況像是被控制住了，但，冥音的臉色卻逐漸出現吃力的樣子。原本乾淨的臉龐卻詭異的一閃一閃的浮現深紫色的獸紋，流露出一絲絲野獸的氣息。

　　眼看眼前的危機即使解除，天空中與神堂使者瑞斯特交戰的男子，立即拋下瑞斯特急轉向全神貫注的冥音而來。

　　他的手臂在半空之中化與一把巨大鐮刀，頭下腳下的垂直落下，銳利的刀刃對著毫無防備的冥音做出收割的動作！而他的身後則是跟著眼見不妙，連忙急追著的瑞斯特。

　　不過，瑞斯特動作還是慢了一步，轉間間，可怕的鐮刀已經直追冥音的空門，準備收割他的生命！

　　生死，就在一瞬之間！

　　男子手中的鐮刀在觸碰到冥音身上的那刻停了下來，原本喜於顏色的面容一愣，他左一看，一隻巨大的蛇頭赫然出現，他動彈不得的身子上不知何知被粗大的蛇身給緊緊纏住，他轉動著唯一能動的脖子，面無表情的看著緩緩轉向他的冥音，在冥音露出的狡詐笑容下，毫無懸念的一口，被吞食乾淨。

　　「你是誰？」望著飽食的巨蛇滿足的朝著冥音滑行，然後盤上他的身子，漸漸消失在空氣中，瑞斯特從原本的警惕狀況，改為好奇。

　　如果說先前，他被眼前的青衣男子激起強者的警覺；現在卻因為一條突如其來出現的詭異大蛇給消除的警覺－－如果他沒猜錯的話，眼前的人是友非敵。

　　至少，目前是絕對沒有理由成為敵人。

　　「在回答問題前，先把事情給解決。」冥音雖然是笑著說話，可是事實上他還能笑著說話已經是奇跡了，但……這其中的危險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全都吸收了？」瑞斯特反而不急著收拾爛攤子，滿是好奇的盯著眼前這個神秘的傢伙。

　　冥音不說話，只是望著他微笑。

　　「好吧。」雖然親眼看見冥音將全有冒出的黑氣集中在一起，此刻，卻不見他所集中而來凝煉的氣團，心裡知道已經是被他收於體力，但卻還是對冥音能不能完全吸收那股力量而懷疑。

　　就算冥音不說，他想也知道冥音完全是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因為那股的力量，即使只有被封印住的十分之一，但也是足以讓冥音一不小心就是爆體而亡！畢竟被封印住的可是……

　　瑞斯特搖搖頭，不去多想，張開身後的羽翼，屏氣凝神。

　　一對純白的羽翼就在剎那間變了顏色，化為一對水藍羽翅。

　　他震翼一飛，直往天空，從高空俯視整個聖凱特城。

　　將整個以聖凱特學院為中心而漫延開來的災情映入眼簾，他雙手一張，全身散發出強烈的光芒，如太陽般照耀大地……

　　「下雨了……」千尋軟弱無力的靠著學舍遺留下的斷簷殘壁，雙手無力的自然垂放，任由雨水滴落攤張的焦黑手心。

　　雨水落入地面，滲透大地，奇異地平息了鬆動的封印，讓被破壞的一部份修復。也在這一刻，在千尋身體裡的躁動的氣，也才真正的平靜下來。

　　在濛濛細雨中，她望著背著阿布朝她緩緩走來的基爾，那麼樣令基爾真正的放鬆心神，因為－－他似乎在那一剎那，看見她從來不曾出現的笑容，不明顯是真實的，笑容很欣慰、欣慰著他們都還活著……真的很好。

　　千尋一直到看見基爾終於露出平常的笑容，她才任由自己墜入黑暗之中，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累了……

＊ ＊ ＊

　　千尋再次清醒過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

　　在她昏睡的期間發生了不少事。

　　這是，這個在她昏睡期間一直來探望她的阿布興致勃勃告訴她的。

　　阿布說，他一點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從他醒來發現黑角傷痕累累躺在他身邊，然後被剛好進來的治療師告知他－－聖凱特學院放長假了！因為除了中央之塔外，學院裡的學舍都被震垮了，甚至連聖凱特城也受到這股地震波及而產生了不少災害。

　　在有心人士的極力隱藏事實下，只有少數人知道這災害發生的真正原因；其他大多數的民眾，皆以為這只是聖凱特城幾百年來難得一見的自然災害，好在除了建築物倒塌外，城中並沒有出現因這地震而喪生的人。該說是不虧是法師之城呢，連一般的民眾遇到這災難也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應變能力，甚至是從法師那學了不少……在這場災難後，只知道所有能防御的法師所製的小道具都熱銷了好一陣子，這，是後話了。

　　阿布對於自己差一點就丟了小命一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什麼印象，他的心情並沒有受到什麼影響，所以比起當然的生死一瞬間，他更加注意的是他竟然是引起這一切的真正原因。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小孩心性的阿布，很是好奇自己是如何成為這個大事件的主角，追問著知曉一切的千尋。

　　「因為這個。」千尋伸出被白色布條包裹住的右手，沒好氣的輕戳阿布的額頭。

　　「哇－－真的假的！？」阿布連忙伸手摀住額頭，避開千尋的手，怕她傷了手。

　　「假的。」看過不過阿布一副「我有這麼厲害嗎」的欠扁表情，千尋決定不告訴阿布關於他身上詛咒的秘密！

　　在很久很久以後，阿布在終於明白身上的詛咒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已經為自己身上的詛咒而吃盡了苦頭……

　　但，他可沒什麼能預知未來的能力，所以他此刻還嘻嘻哈哈的纏著千尋追問更多的事情。

　　「呃？」阿布一愣，纏著千尋要她說話，「別這樣啦！告訴我告訴我啦！」

　　被纏的沒辦法，千尋只有將事情說個大概。

　　總而言之，阿布總算明白，自己身上的詛咒有很大的力量，而有人就是利用這股力量作為媒介，來破壞封印。

　　當然，真實的情況並不是像千尋告訴阿布的那麼簡單，事實上，這恐怕是經過精密的計畫！

　　因為這個計畫有一個很大的前題，那就是阿布身上這個詛咒。也就是說從很久以前，阿布就已經被人給盯上，而且還暗地裡想盡辦法讓阿布在毫無所知的情況下來這聖凱特城，甚至阿布能進入聖凱特學院也是計畫的一部份……如果這一切假設都是真的話，那麼那個計畫這一切的人有相當龐大的勢力。

　　也許，破壞封印的計畫會不成功，也可能在那個人的預料之中……

　　千尋在阿布離開後，獨自坐在床上，凝視著窗外的黃昏。

　　片刻，她動手將手上的包紮的白布條一圈圈的鬆開，一下子就露出了兩雙白皙的小手。

　　就這麼望著白淨的掌心發愣，直到夜幕降臨，她還是一動也不動，彷彿在等待，直到－－等到一個人影就這麼靜悄悄出現在房間內。

　　「我們走吧。」一陣柔和的光芒照亮漆黑的房間，也就照露出那個神秘的人影－－瑞斯特。

　　千尋沒有說話，就這麼默默的拉開覆在身上的被單，靜靜的走在瑞斯特面前，依舊毫無表情，完全讓人摸不透她此刻在想什麼。

　　「別這樣。」瑞斯特語氣有難掩的無奈和一絲絲的……愧疚，「妳這樣讓我覺得好像做錯了。」

　　還是不說話，千尋就這麼望著他。如果眼前的人是基爾的話，也許他會明白千尋此刻內心真正的想法。

　　連千尋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是基爾，這個比她自己還要瞭解自己的男人。

　　所以即使明白千尋的個性本來就是個不多話的人，但是感覺心裡有愧於她的瑞斯特還是覺得很尷尬。

　　「妳不跟他們道別嗎？」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來緩和氣氛的瑞斯特，在幾翻思量後才硬是擠出這麼一句話，不過話一開口他就後悔了！

　　這麼說不是更讓人怨恨嗎？好像自己就是讓人不得不分開的壞人耶！

　　「我們走吧。」千尋開口了，可是第一句話，卻是讓瑞斯特更沮喪了。

　　「嗯。」說什麼都是錯，他不多說了，直接行動吧。

　　從懷裡出取一把上頭鑲著紅寶石的銀鑰匙，瑞斯特口念咒語，手中的鑰匙發出一陣光華，他見狀虛空一插，就像是插入看不見的鑰匙洞，然後微微轉動鑰匙，一個用紅寶石的製成的華美、貴氣逼人的門就這麼憑空出現在房間之中。

　　瑞斯特見到鑰匙在門出現的那一剎那消失在空氣中，他伸手推開這座華麗的門，隨著開啟的門縫洩露出來的是柔和的光芒和遠處傳來的美妙歌聲……

　　在這扇門後，是通往另一個世界。一個人們所嚮往的世界。

　　「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裡。」開啟門後，瑞斯特卻不急著進入，反而突然冒出這一句。

　　這話句，並不是對著千尋所說，而是……

　　房間內唯一的窗戶被人從外開啟，一個俐落翻進來的身影，卻是兩個人都不陌生的人。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面向來者，瑞斯特難得語氣嚴肅，帶著毫不留餘地直視著對方：「你想要偷偷的跟在我們身後嗎？就算是你，也不可能平安通過這扇門的……『不死者』。」

　　「死亡，對過去我的來說，是夢寐以求的解脫……」低沉略帶沙啞的嗓音緩緩響起，即使像是在回答瑞斯特，但從頭到尾他的眼睛從進來到房間內卻沒有離開過千尋身上，「可是我，不會死。」

　　「你會死。」瑞斯特毫不猶豫的反駁，「也許在這個世界你是真正的『不死者』，但是在這扇門後的世界卻不是那麼一定的。你，會死的。那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我不會死。」像是肯定又似保證，聲音再一次重申。

　　「你會死嗎？」一直在旁邊靜默無語的千尋開口，像是猶豫許久才開口，又像在尋求一個……承諾。

　　「不會。」沒有猶豫，沒有疑惑，只有堅定不變。

　　千尋伸出手，第一次向人伸出手……然後，被人緊緊握住。

　　「那，我們走吧。」瑞斯特望著堅定不移的兩人，彷彿從這兩個人身上感受到一股陌生的情感，那是，他從來未曾擁有過的……

　　他轉向門，用力推開大門，讓更多的光芒湧出，將整個人完全沐浴在光芒之中，優美不屬於塵世的歌聲更加大聲的迴盪著，他率先消失在兩人的視線。

　　彼此相望一眼，他們一起踏入門的另一邊，他們要一起到另一個世界。

　　七重天－－神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