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葉知秋

　　「夫哉他……不是人類。」不去多想摩爾加話裡的意思，瑪裴爾斯只是搖著頭道：「他只是一個我們所做出來，用來存放『制約』的容器而已。」
　　「一個容器？」摩爾加露出刺眼的微笑。
　　「嗯。我們為了不讓任何人企圖破壞夫哉，所以才一致決定將夫哉放置在人界，只是……誰也沒想到夫哉經過了幾百年的時間，竟然有了自己的意識。」瑪裴爾斯說著駭人聽聞的一段過去。
　　摩爾加雖然驚訝，但是表面上並沒有什麼多大的波動。事實上，那一個教皇，他也只是見過幾次面而已，但是就那幾次面，也讓他完全明白他並不怎麼喜歡那個傢伙。
　　教皇雖然只是「聖殿」的最高領導人，但是他的地位卻完全如同一個國家的國王一樣，擁有極大的權限；甚至連同每年舉辦的世界王權高峰會，那個屬於國王們的聚會的場合，這個教皇每一年都會被邀請參加。
　　雖然只參加過幾次，但也夠讓他瞭解教皇的勢力，遠遠比世人所知道的還要大。
　　一個「聖殿」培養訓練出多少個祭師，又有多少個騎士團在其下誓死效忠？這麼一個「偉大」的聖殿，能掌控在手，這個教皇的實力，絕對是深不可測。
　　而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只是諸神所製造的「容器」！？
　　「一個擁有神的『制約』的容器，竟然成為聖殿的教皇，是什麼原因讓他不再是沒有自我的容器？諸神的計畫出了差錯，而且已經無法控制了吧？」摩爾加一席話，直接切到重點。
　　「沒錯。我們已經無法控制夫哉。」瑪裴爾斯坦誠道。
　　即使是神，也是會犯錯，就算他們犯下的錯誤是如此的巨大。
　　「夫哉不知道怎麼地，竟然吸收了『制約』，並將『制約』的力量納為已用。現在的他已經具有一個神所有的力量了。」因為每一個「制約」代表著一位神祇的一部份力量，即使那一部份力量微不足道，但是許多個「微不足道」的力量集結，也能成為一個強大的力量。
　　「即使是擁有足以稱神的力量，但他本質不過是諸神所造製的容器，靠諸神之力應該可以輕易將他毀掉，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沒有這麼做？」摩爾加可以預見這個世界將會因為一個教皇而地覆天翻，他不相信諸神會如此無知，放任這麼一個威脅。
　　「……夫哉所代表的錯誤，讓諸神分裂、意見分歧。」夜幕低垂，繁星乍現，瑪裴爾斯的神情在昏暗中難以辨視，只聞低沉的嗓音，似乎帶著難以言喻的苦澀：「毀掉這個我們所造成的錯誤是輕而易舉的，但是在修正錯誤的後果，卻不是任何人所能承受的……」
　　摩爾加沒有開口，只是換了隻手支撐桌面，傾聽的神情很難得地出現在他的身上。
　　「我們已經無法回到過去了。」瑪裴爾斯的聲音在黑漆的屋子裡回盪著，感覺格外清晰，卻也令人格外驚心，「我們已經寂寞太久了，當我們接觸到『我們』以外的個體的時候，我們終於擺脫了寂寞，即使對象是比我們還要弱小許多的生命。」瑪裴爾斯敘述著凡人無法理解的哀愁，與彷彿無止盡的寂寞。「如果消滅了夫哉，所有的制約都會被破壞，而寄宿在制約之中的力量將會重新回到我們身上，那麼我們又會回到原來的狀態－－破壞比我們弱小的一切事物。」
　　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因為他們，是被稱之為「神」的生命體，也是被注定孤獨的存在。
　　「所以，爭執就發生了。為了如何處理夫哉，我們分成了三派。」諸神的意見分岐是可以預想的，當然少不了因意見分岐而產生的對抗，「一派是持堅要消滅夫哉奪回制約；另一派則是保護夫哉不破壞制約；最後一派則是選擇中立的立場，不作任何的決定。」
　　「就這麼僵持了許久，直到那一天……」瑪裴爾斯再度陷入了回憶之中，只是神情有些哀傷，「風神、火神、水神、土神，四神決定直接到人間界向夫哉取回制約之力，沒想到祂們失敗了。」
　　瑪裴爾斯的語氣很淡，但是內容卻很嚇人。
　　如果一位神祇代表一個強大的力量，那麼四位神祇所代表的更是不容撼動的強大力量！
　　而這麼強大的力量竟然失敗了！？
　　「失敗了？」摩爾加聞言更是冷淡。沒有幸災樂禍的意思，但是很發人省思。
　　「失敗，失去力量。也是這個失敗，讓現在世界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瑪裴爾斯朝著摩爾加伸出右手，攤開的手掌瞬間聚集著水藍色的光球，微微上下浮動著，溫馴和暖照亮周圍，「任何一個擁有力量的人，都可以輕而易舉地使用四大元素，因為四大元素之神的力量被夫哉吸收了，再也無法令所有元素聽令於祂們。」手一揮，光球便消失無蹤，又見黑暗，「在過去，元素是最強大的力量。因為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存在著元素，風、火、水、土，任何一個元素的聚集，都足以毀滅世界的。」
　　「這麼說來，夫哉擁有著可以輕易毀滅世界的力量？」
　　力量的極致，毀滅的開始。
　　輕輕搖著頭，瑪裴爾斯緩緩開口：「沒有。或者該說暫時沒有。」片刻停頓後又道：「就如同我方才所說的，就力量的形式而言，夫哉所吸引的只是我們所擁有的部份力量而已，而這些束縛於『制約』的力量，原本就不屬於夫哉所擁有的，因此，他必須透過別的方法才能將這些存在他體內的力量納為己用。」
　　「他找到方法了。」摩爾加毫不猶豫答道。
　　這，才是問題的徵結所在。
　　為什麼聖殿可以在世界上占上一席之地？這不只是它培育出許多優秀、強大的騎士與祭師，而是在根本，這個主宰聖殿的教皇，所擁有的強大力量。
　　駕馭最強生物的龍騎士；能起死回生的祭師。這個站在頂端的教皇，到底在這上面出了多少力，又為了什麼創造出聖殿來……真是令人費解啊！
　　「應該是吧。」瑪裴爾斯顯然對夫哉究竟是用何種方法吸收了體內諸神之力不太感興趣，語氣很是平淡。
　　「先不談這個吧。」摩爾加漫不經心道：「讓我們來談談，你到底在想什麼？」
　　即使在黑暗之中，瑪裴爾斯還是可以感受到對面所直接傳來的視線，他微微一嘆。
　　「聽完了有趣的小故事，接下來你該不會要跟我說一些諸神的八卦秘辛吧？」很是配合著準備洗耳恭聽的語氣，但是瑪裴爾斯可不讓為摩爾加真的有興趣聽這些微不足道的消息，而是有著更深一層的涵義。
　　「摩爾加．伽里羅蘭，作為一個人類，你已經知道了夠多了！」瑪裴爾斯已經將想說的說完了，沒說的也依舊深藏在心中。
　　「我是一個自私的人類。」摩爾加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傳來：「我可以對任何人保有祕密，但是卻容不得任何人在我面前隱藏一切。更何況是攸關我性命之事。」
　　「……為什麼我一點也感受不到？」瑪裴爾斯一點也沒感覺不到，這個放棄解除致命毒咒的男子，有那麼一絲關切自身安全之意。
　　「王，是『暗夜』。」屋外突傳來的訊息，來自一直守護在外的黑甲騎士。
　　隨之而來的是，一盞幽火照亮黑暗，讓黑暗中的兩人能看見彼此。
　　「真是沒想到啊！竟然有機會能看見聖殿的『暗夜騎士團』，真是託你的福。」即使情況變得有些危及，摩爾加還是不改其作風，既沒有驚慌、也無失措，只是那份異常冷靜的態度，讓識人無數的瑪裴爾斯也有些心驚。
　　突然出現聖殿來的騎士團，說什麼也跟巧合扯不上關係，相信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知道這一切都是眼前之人與聖殿間的互通有無。
　　但是，更是如此令人費解了！
　　一個是諸神的容器；一個是昔日廢神。這兩個怎麼也扯不在一塊。
　　詭異的沉默在屋裡屋外漫延，但誰也沒想到打破這片沉默的竟是從天而降的不明物體！？
　　「哇啊啊啊－－」從遠而近的慘叫聲，讓屋內的兩人同時有默契地從屋內的角落散去，接著是破碎的木片，及因為屋頂破了大洞而撒進的月光，兩人視線也聚集在光線下方的不明物體。
　　不明物體，或者是不明人物，總之呻吟著從木碎片中爬出的－－是一名年約十五、六歲的人類少年。
　　少年邊是唉唉叫，邊是狼狽地拍拍身上的灰塵，還像小狗般用力甩著一頭金色短髮，一點也發覺自己的出場是多麼「驚人」地自語：「好痛啊！可惡的阿爾傑特！下次就不要讓我遇到，一定讓你做一次『飛人』！！痛痛痛……」
　　短暫的沉默來自發覺自個處境有多麼奇特，少年看看右手的摩爾加，再看看左手邊的瑪裴爾斯，再再看看頭頂上的絕妙風景……他露出笑臉邊打哈哈，邊朝著門走出：「不好意思，打擾了！」才拉開門，沒想到就這麼碰巧一支「飛」劍，就這麼剛好差那麼一咪咪落在他踏出去的右腳，就這麼一頓，再抬頭一望，他乖乖收回右腳對著門外聚集的視線道：「哈哈哈！大家晚上好！大家繼續繼續，小弟我不打擾大家的雅興，再見！」飛也似地把門關上，還順手把一旁的櫃子整個移到門口抵住，這才鬆口氣拍拍胸口：「天啊！哪來的這麼多兇神惡剎！而且如果沒看錯的話，好像都是騎士……沒事聚集在一塊……難道這年頭日子真的不好過，來騎士也來幹黑事？」
　　少年胡思亂想的抬起頭，正好對上摩爾加一雙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神，這才後知後覺自己似乎被捲入了麻煩事了！
　　「呵呵呵！這位大哥一直瞧著小弟有什麼事嗎？」出也出不去，少年暗自咒罵了害自己遇上麻煩的罪魁禍首，打起精神對著看起來還算和氣的摩爾加。
　　「日川潦，你還是老樣子。」一語道出少年的姓名，摩爾加往光線處站一步還算熟稔的打招呼。
　　少年，也就是日川潦。如果此刻能瞧見自己的表情的話，肯定會發現他此刻的表情很白痴，當他看清楚摩爾加的面貌時，他瞪大雙眼、張大嘴巴，一手還像是中風似地指著摩爾加微微顫抖，不可置信地脫口而出：「黑帝！？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摩爾加很是感興趣地回問。
　　「不可能啊！消息說你被自己的親弟弟趕下王座，不知道跑到哪裡躲去了，怎麼可能會出現在愛爾瑪呢？」日川潦喃喃自語，一對上摩爾加的眼睛，這才趕緊收回指著的手，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立刻雙手摀著嘴，腦袋大幅左右擺動：「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說！」
　　摩爾加輕笑著往日川潦靠近，一副輕鬆的姿態，卻帶著一股讓日川潦臉色發白的氣息：「你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聽了什麼。還記得我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說了什麼嗎？」
　　「大、大爺啊！尊貴的國王陛下！我我我……」日川潦緊張到連話都說不好，就怕說錯話惹惱了眼前的大人物。他他他，可是曾經親眼見過這個大人物兇殘的手段哪！這可是連成年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會嚇的尿褲子的黑帝耶！可不是他隨便拍幾句馬屁就可以唬哢過去！！
　　摩爾加彷彿沒看見日川潦那副快要昏過去的表情，依舊一副雲淡風輕，像是和人談論天氣道：「還記得你為了賞金潛入皇宮打探消息……那時候還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看著整個著縮在抵著門的櫃子上，臉色發白的少年，摩爾加更是覺得「有趣」。
　　要不是門外打得火熱，隨便出去可能會不小心被四分五裂，日川潦後悔著剛才應該勇敢衝出去才對，畢竟騎士不都講著什麼「騎士精神」的嗎？應該不會對著無辜的「路人甲」出手才對！
　　雖然才一眼就認出門外那一小隊人馬是出自「聖殿」，還是屬於極機密的「暗夜騎士團」，讓他想硬著臉皮說著：「對不起！借過一下」、「不小心就迷路了，腦袋不靈光就是這樣」之類的話，然後快速從中脫身，怎麼也說不出口啊！暗夜耶！是那個傳說中，在戰爭中能以一擋百的騎士精英中的精英的「暗夜騎士」，怎麼想都應該知道會讓「暗夜」出馬的人物怎麼可能是什麼名不經傳的「小咖」。而且仔細想想能以一人之力對抗一個小隊的聖殿派出的騎士，也只有那個傳說中強到變態的「黑龍騎士」嘛！
　　然後，能讓那個傳說中的騎士保護的大牌中的牌，全世界也只有眼前的這一位－－某某大國的國王陛下…嗯，更正！是「前」國王陛下。
　　一想到，摩爾加絕不是空穴來風的手段，日川潦腦袋開始想著自己的下場，是被拔舌頭呢、還是剁手腳……想到自己也許成為夜裡不停找著自己頭的「無頭鬼」，全身就不自覺的顫抖著！
　　不過，這純粹是日川潦大腦過熱，想太多了！
　　由此可見他有多麼不瞭解摩爾加，又或者該說這世界能有幾人能瞭解這位傳說中的黑帝。
　　如果他知道此刻的摩爾加對他的感覺是一絲興趣、一絲好奇，加上一絲絲的娛樂性質－－簡言之，就如同孩子遇上了新奇的玩具一樣，那麼他肯定會絲毫不猶豫地破門而出吧？
　　「放心吧！我對你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都沒什麼興趣。現在，你該說的是為什麼你會選擇這麼令人『驚訝』的方式來這？」彷彿看穿日川潦腦袋在想些什麼，摩爾加輕笑出聲。
　　日川潦稍稍鬆了口氣，只是尷尬地搔了搔頭說出了前因後果。
事情是這樣的－－
一切的事情必須從十天前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