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葉知秋

　　即使世界即將末日，該睡覺的時候，就是要睡覺，而且對蓮愛來說，美容覺是一定不能錯過的重要大事。
　　也因此經過了短暫的睡眠之後，蓮愛和過去的每一天一樣，帶著最美麗的面容，面對每一天的開始，所以當蓮愛帶著最無懈可擊的絕美姿態來到摩爾加的房間，卻看不到摩爾加的身影時，即使內心有那麼一瞬間的疑惑，卻還是帶著美麗的笑容下樓，然後向櫃檯詢問之後，得到了另外兩人早已經出門的消息，還是令人為之傾倒的笑著向櫃檯道謝，然後姿態優美的退房，面不該色的付下足以令每個正常人看會昏倒的一晚的費用，之後在眾人的目光下翩翩走出「裁迎家」，迎下每個路人的驚豔眼神，不急不徐走進一條無人的小巷後……
　　「摩爾加－－你給我記住，竟然把我一個人丟下！我跟你沒完沒了－－」
　　一聲轟雷巨響，為愛爾魯這個城市不平靜的早晨揭開了序幕。

　　那頭的激烈叫吼，摩爾加當然完全不明白，也不當一回事。
　　此刻的他與黑甲騎士正在距離裁迎家所在的愛爾瑪，這個自由之城的東門之外，一處偏僻的羊腸小道上，往著他的目的地前進著。　　
　　不惜花了一段時間從裁迎家出發，甚至選擇巧妙擺脫暗地裡的跟蹤者，而不是將那些人一個個的除掉，為的就是一個重要的目的。
　　小道的盡頭是一間普通的木造小屋，斑駁的外貌表示已經許多未整修過了，但其實這裡頭一直有人住著。
　　一個擁有年輕外表，實際上卻是超過外貌好幾倍年紀的男子。
　　男子平常深入簡出，所以連附近的居民也不清楚這裡住了這麼一個人，只是知道這裡在幾年前住了人，如此而已。
　　摩爾加走到小屋前，沒有敲門就直接推門進入，彷彿對這個地方再熟悉不過，所以他自然也在進屋的第一眼便找到了他要找的人，那個獨坐在窗邊的男子。
　　「我無法否認不期待你的到來，陛下。」一雙陰鬱的藍色眼睛，在年輕陽光的臉龐上留下超乎成熟的對比，並帶著某種決心。
　　男子回頭望著，沒有要起身行禮的樣子，不過摩爾加也不以為意的坐在屋內唯一的椅子上與之對望。
　　黑甲騎士守在門的外面，替屋裡的人留下絕佳的談話空間，因為，接下來的對話，對這個世界太刺激了！
　　「我來的目的只有一個。」摩爾加開門見山地說：「該是替美麗傳說劃下句點，我要你實現承諾。」
　　背對著窗外溫暖陽光，卻始終感受不到一絲熱度的男子，沉重的閉起雙眼，然後在摩爾加的眼前產生了驚人變化。
　　沒有炫耀的光彩與驚人的音效，或是空前絕後的出場方式，當眼前的男子再一次睜開雙眼時，任何人都可以察覺這個人，變了。不是他「突變」，而是更驚人的轉變，一種靈魂的變換，簡而言之，就是眼前的人雖是同一個外貌，卻是不同的人。
　　「時間終於到了。」原本陰鬱的藍色眼睛，充滿著奇特的光彩，就像是從靈魂散發出來的神秘光彩，連說話的語氣都與之前不同，「千年的時光，實在是太漫長了。」
　　「『時光』的力量連永恆都無法抗衡。」摩爾加耐人尋味的說出這話，又道：「開始與結束不過是眾神的把戲，你應該習慣了吧？」
　　面對摩爾加的調侃，男子只是微微一笑：「以一個人類而言，你，是個最失敗的例子。」
　　「現在應該不是討論我的做人的時候吧？」當頭被說做人失敗，摩爾加不但沒有任何發怒的跡象，只是提醒對方談談正事要緊。
　　「也是。再怎麼說失敗最徹底的，是我。」像是自我嘲解一番，男子也結束這聊天的話題，對著摩爾加問道：「說出你的最後一個願望。」
　　微微一笑，原本該是催人的摩爾加反而不急不徐的說著無關緊要的話來：「如果說出這個最後一個願望，你會怎麼樣？」
　　「意散魂消。」像是說著別人的生死般，男子雲淡風輕。
　　「很有趣。」笑看著別人的生死，甚至是操控別人生死的男人，摩爾加的反應很冷血。但是他的下一句話，卻又有著無限生機：「操控人的生死太容易了，但是能操控神的生死，太難得了。」
　　男子，或者該稱呼為瑪裴爾斯，原本看透生死的雙眼，因摩爾加的一句話，而銳利了起來：「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過了。『開始與結束是眾神的把戲』。」摩爾加看著瑪裴爾斯的眼一字一句重覆，「別人玩膩的把戲，我沒有興趣。」摩爾加支手靠著桌面，即使是在這個平凡的屋內，面對不平凡的角色，他還是那個他，那個『黑帝』。「沒有開始，也沒有結束，我要的－－是繼續。」
　　「我不明白。」瑪裴爾斯被迷惑了，被眼前的人類給迷惑了。
　　即使是活了無數幾近「永恆」的日子，瑪裴爾斯從來沒有遇過像摩爾加這樣一個人類！
　　他是一個罪人，被眾神放逐的罪人，即使在他還是被人們稱之為「神」的時候，又或是現在像個人類活著的時候，他遇見了摩爾加，這個與他有著密不可分關係的人類男子。
　　原以為所有一切都將會隨著他而結束，但是他卻被他給困惑住了！
　　「繼續，或著是保持。我要的是不變的你，那個不曾成為『廢神』的你。」說出禁忌的字句，瑪裴爾斯被摩爾加的大膽的給嚇住了，或著是被自己心底不曾消失希望給嚇住了。
　　「摩爾加．伽里羅蘭！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大聲的斥喝，卻遮蓋不住瑪裴爾斯內心不斷放大的聲音，那個名為「渴望」的聲音。
　　鼓動的心跳聲，一直以來就像是提醒自己的罪惡之聲，但是如今，瑪裴爾斯從來不曾像現在般感受這股熱血沸騰。
　　「這不是開始，也不是結束。拿回從前的一切，對你來說，這不是件壞事。」摩爾加彷彿要加深這一切，他直接了當說：「最後一個願望，就是回歸你原有的一切。」
　　瑪裴爾斯瞪大雙眼，就算天地在他眼前毀滅，也無法令他有這麼震驚的感覺。
　　一直以來，他就背負著沉重的罪，讓他必需在這個人界永無止盡的活著，直到完成「三個承諾」。
　　「死亡」、「生命」和「希望」，這三個承諾就是他的「懲罰」。
　　奪走無數生命，又拯救無數生命，看透人類無數貪婪醜陋的慾望，直到今日，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令他吃驚的願望。
　　「讓我得到我原有的一切，這對你來說並沒有任何好處。」瑪裴爾斯試圖看透眼前這個人類的想法。「而且現在，你應該有更急切的需要才對……例如，解除你身上的詛咒。」瑪裴爾斯不愧曾經為「神」，依舊有著敏銳的洞悉力，看出糾纏著摩爾加的咒。
　　「不用費心。我的生死，由我決定。」摩爾加淡然道，卻讓瑪裴爾斯心中有那麼一頓。
　　「『一千個希望』是我的最後一項承諾，而你，剛好就是那第一千個，能向我說出願望的人類，但是你卻不是將這個願望用在你自己身上，而是用在我身上？」瑪裴爾斯搖了搖頭，毫不隱滿心中的疑惑道：「我看不透你，看不透你此刻的想法。」
　　「我的想法很簡單。」不需要任何隱瞞，摩爾加訴說著自己的想法：「我需要你，一個『神』的存在。」
　　真的是很簡單明瞭，但卻更令瑪裴爾斯一頭霧水了。「你唯一需要我的地方就是讓我幫你解除身上的詛咒，但是你要的卻不是這個。而且－－」藍色眼眸望了深沉的黑暗中，「老實說，我看不出你身上有任何對神的『信仰』。」瑪裴爾斯說得含蓄。與其說摩爾加是個「無神者」，更貼切的說法則是，在他眼中，神的存在根本無法撼動他的意志！
　　而這樣的人，竟然說他需要「神」的存在！？
　　「諸神的存在，對我而言根本就無關緊要，即使有那麼幾次祂們的存在的確很礙眼，但還算是可以容忍的限度內。」摩爾加輕描淡寫帶過讓任何一個信眾聽了都會倒抽一口氣的話，「但是你不同，你的存在對我而言，很有用。」黑色的旋渦彷彿要將任何東西吸入的氣勢，回視著。
　　就那麼一瞬間，瑪裴爾斯完全說不出話來，而且亂了方寸。但是也只有一瞬間，他很快的穩下了心神，微微開口：「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夢之神』瑪裴爾斯。」肯定的語氣，道出最直接的意念。
　　「我……」瑪裴爾斯微微地顫抖，如果他此刻不是坐著的話，那麼他一定會支撐不住身子的，因為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的說需要他。
　　「『沒有人是不被需要的』，即使是神也不例外。」摩爾加說著從別人口中聽過的一句話，雖然他不完全認同，但是有的時候，這句話也很實在。
　　明白摩爾加的意思，他的「需要」不過是包裏著糖衣的「利用」，但是這就夠了。
　　「人們總是希望活在美夢之中，卻永遠不會祈求短暫，而是永久。」望著摩爾加的目光陷入回憶之中，喃喃著：「他們忘記了夢的本質，開始貪婪要求夢的延續，卻不知惡夢的降臨……」隨著一字一句，空氣中有一股不尋常的騷動，視線可及的是，窗外的光子開始集結，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操控著，不停地往眼前的男子身上竄去，也讓摩爾加不自覺的瞇起了雙眼，也就那麼一瞬間，光華散去，一股比先前更令人撼動的力量，毫不掩飾地從瑪裴爾斯的身上散發出來。
　　「我是『夢之神』－－瑪裴爾斯。」語落，像是被人用力拴緊的蓋子，眼前的人恢復方才的模樣，但是摩爾加一眼就可以看出，眼前的人的不同，那是力量，發自內心的力量。
　　「摩爾加‧伽里羅蘭。我將與你締訂『神之約』。」道出摩爾加的全名，瑪裴爾斯伸出自己的右手，手掌直立，手心面向摩爾加。
　　「如我所願。」同樣地，摩爾加伸出右手，迎向掌心的方向，一瞬間，從瑪裴爾斯掌心，一股力量往摩爾加的掌中竄去，撼動靈魂！
　　但表面上，摩爾加看上去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停頓了一下，便收回了手，對於手背上多了個奇異的文字圖文也不怎麼在意，反而是瑪裴爾斯先開口了：
　　「現在諸神已知我的存在，將會有無數的神之使者，為了神意而來。你，有心理準備了嗎？」
　　「在過去，諸神的存在不能撼動我一分；現在，亦同。」再怎麼狂妄的話，似乎從摩爾加口中說出，是那麼理所當然，這個男人的存在，在瑪裴爾斯心中已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現在的我，還不是完整的我。」瑪裴爾斯試著告訴摩爾加自己的處境，「沒有真名的神，就像是沒有羽翼的烏兒。所以，你的願望，還不算完成。」
　　「真名？」聽到無法理解的名詞，摩爾加將疑問拋出口，算是有了個回應。
　　「『瑪裴爾斯』只是真名的一部份而已，諸神的力量全都寄託在真名之上。擁有完整的真名，才算是一個完全的『神祇』。」
　　知道事情不能盡如人願，摩爾加並沒有沮喪的感覺，反而聽到了一個有趣的事情。
　　代表力量的真名，和擁有真名才有力量的神祇。這，似乎出乎人的想像。
　　「諸神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小團體。我們人數不多，但是個個強大，任何的地方都不可能容得下我們，因為任何地方都會因為我們強大的力量的毀滅，所以我們就自己創造了屬於我們的世界。」為了讓摩爾加更瞭解將來會面臨的一切，瑪裴爾斯試著將所知的一切告訴他。
　　「神之領域。」摩爾加不加思索便道。
　　「沒錯。」瑪裴爾斯點頭道：「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神之領域』。但卻不如你們想像的。」接著道：「雖然說我們創造了屬於我們的世界，但卻不是真正創造一個可以容下我們的巨大空間，而是一個可以讓我們生存任何世界的『制約』。」瑪裴爾斯沐浴在昏黃的光線下，感受著遙遠的遠方，有那麼一段時間，他不說話，看起來似乎是在思考著如何將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的世界訴說出來，但又像是注意力被什麼給吸引住了，總之他微微一嘆後，開始說話：「諸神各自都選擇一個自己可以遵守的『制約』，我們利用遵守『制約』而限制自己的力量，進而讓我們跟所在的世界能取得微妙的平衡，讓我們依舊強大，但不至於強大到對世界產生危害。」瑪裴爾斯想起那段過去，臉上露出了像是懷念的神情，「為了讓諸神都必須遵守著自己的『制約』，所以我們將『制約』通通交給了『夫哉』。」
　　沒有等摩爾加開口，瑪裴爾斯便自己主動接下去解釋道：「夫哉就是你們人類所稱為的『教皇』。」
　　「你們把能限制自己力量的東西交給一個人類？」微微挑眉，摩爾加的表情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