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葉知秋

<阿布與黑角>

　　月色如光般引 領前進，基爾與千尋在夜晚中悄然離開了家中遠行。

　　千尋不知道這趟旅行的目的地是哪裡，基爾沒有說，她也沒有問，只知道基爾似乎很不願意出這趟門，她想要不是沒有辦法，基爾不會選擇去那個未知的目的地。

　　夜晚的風微帶著涼意，千尋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緊跟在基爾的身後。

　　這個時間並不是個出外的好時機，但是為了避開某些個麻煩，也別無選擇。

　　出了村莊之後，基爾放慢腳步，讓千尋有鬆口氣的機會。

　　但其實她知道這是基爾在貼體她，因為她的體力實在是差到不行，才出了村沒多久，她就有股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如果有輛馬車就好了！

　　不過先不說離下一個村子還需要很遠的路程，光要租個馬車就要三個金幣！這可不是她這個靠人吃飯的人能有的，所以這純粹是想想而已。

　　就在她沉浸在個人思緒的時候，不知何時走在前頭的基爾停下了腳步，右手撫上了腰間的劍柄，望著右前方。

　　彷彿演練過千萬遍，千尋察覺到基爾的動作，毫無猶豫的往旁邊的樹叢中躲了起來。

　　黑色的斗篷起了作用，和夜色融合為一體。刻意的放輕呼吸，千尋隱藏起身體，注視著基爾的一舉一動。

　　不知道基爾曾經有過什麼樣的經歷，和他旅行過一段時間的千尋知道他對於任何的風吹草動都相當的靈敏，這樣很好，由其是在外頭行走，基爾總是能先一步察覺危險，好幾次都因此而得救；而千尋也相當明白自己是完全沒什麼戰力可言，說明白一點就是專門扯後腿的角色，所以在相處過程中，她也學會了與基爾間的這種默契，當基爾察覺到什麼動靜，她就立刻找地方躲起來。

　　某種聲音從遠至近而來，在夜晚裡顯得格外清晰。

　　千尋順著聲音傳來的地方一看，在月光之下某種龐大的物體，在視線裡輪廓逐漸浮現，只是等到她看清楚這個突然出現的東西時，卻又忍不住感到疑惑。

　　為什麼半夜裡還有一輛牛車呢？

　　沒有錯！出現在基爾和千尋面前的正是一隻拖著板車的牛。

　　這隻渾身漆黑的牛和基爾大叔體型差不多大小，不同的是這隻黑牛有著兩只又大又尖牛角。只見牠不急不徐拖著拖車走在小道上，那悠閒的姿態就像是在只是在月光下散步而已，不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乍見牛車時基爾雖有些驚訝，卻依然沒有放下警戒，直到那頭黑牛慢步到基爾面前。

　　尖銳又大的異常的牛角就這麼近距離的出現在基爾的眼前，只要在向前一步就可能成為足以刺穿基爾的尖銳武器，只是基爾卻彷彿無視自己的安危，就這麼與黑牛對峙；而黑牛也像是打量著基爾似的，就沒有任何動靜就這麼停住不前。

　　沒有理會這一人一牛僵持不下的情況，千尋的注意力卻被板車上的某個物體吸引去注意，因為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那不明物體好像是一個人。

　　「黑角，到了下一個村莊了嗎？」一個年輕的聲音從板車上傳出，接著在千尋眼前出現的是－－一個大約十五、六歲的少年。

　　「唔……我沒有錢。」在看清楚四周，又與基爾四目相望了一會後，少年冒出了這麼一句。

　　敢情他以為遇上了強盜！？

　　「我並不是強匪。」雖然被人誤認為強盜，但是基爾還是好脾氣的回了這麼一句。

　　「嗯。」少年點點頭，然後問：「那你是誰？」

　　「我是基爾。」基爾回答。

　　「你好，基爾。我是阿布，牠是黑角。」少年很自然幫自己和牛介紹。

　　「你好，阿布。」基爾察覺了阿布並沒有惡意，也沒有任何想打探的好奇，所以打過招呼後往後退一步讓出道路來。

　　「基爾，我問你。如果你發現自己只剩下一年的時候可以活，你會怎麼做？」似乎對於基爾的態度有些好奇，阿布並沒有立刻驅車的動作，反而天外飛來一筆問。

　　「什麼都不做。」對於這個突兀的問題，基爾很認真的思考後回答。

　　「喔？」阿布對於基爾的回答好似很感興趣，但視線卻突然越過基爾，注視著某處問：「那，那邊的姐姐，如果是妳的話，妳會怎麼做呢？」

　　被發現了嗎？突然被點名的千尋雖然內心有些訝異，但卻不感到驚慌，所以她默默的走出陰影處，看了基爾一眼後，便回答了阿布的問題。

　　「一樣。什麼都不做。」

　　「好消極的回答喔。」阿布低頭拍拍黑角這麼說著，察覺到基爾的線視便笑道：「你很好奇我怎麼會發現這位姐姐躲了起來嗎？」

　　「是有些好奇。」基爾誠實的回答。他對這個奇怪的少年感到有些好奇，但卻很清楚感覺出來這個少年並沒有任何明顯的意圖，所以當他聽見阿布發現千尋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的動作。

　　「呵呵，其實不是我發現的啦。」阿布搔搔頭髮，露出稚氣未脫的笑容：「是黑角啦！我是發現黑角的右耳一直在動，就知道附近一定有女生，可是眼前只有基爾你一個人，所以才會猜還有一個姐姐躲在附近，沒想到猜對了呢！」

　　「喔？黑角這麼厲害啊。」想起了威爾大叔，千尋很是有興趣的望著這頭奇特的牛。「右耳動表示女生；那左耳動表示男生囉。」

　　「是啊是啊，姐姐妳怎麼知道！？」聽見千尋的稱讚，阿布高興的跳下車到千尋身邊拉著千尋的手道：「姐姐，我跟妳說喔！黑角可是一隻很聰明的牛喔！這一路上都是黑角在照顧我的。」

　　看著阿布天真的表情，千尋很直接就感受到他那股純真的心，就這樣被他拉著手也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所以阿布拉著她的手高興說著有關他和黑角的故事，她也只是靜靜聽著。

　　「你是說，你因為發現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年的時候，所以才決定離開家鄉出來尋找讓自己繼續活下去的方法？」當千尋聽完了阿布的故事後，有些驚訝道。

　　就是因為如此，阿布才會問他們這個問題，原來他的生命真的只剩下一年的時候……但是為什麼他還能這麼開心的笑著呢？

　　「所以說，我才會說姐姐和基爾你們太消極的嘛。」看著基爾和千尋有些訝異的眼神，阿布感到有些得意：「為什麼什麼都不做呢？我還那麼年輕，沒有什麼道理要我放棄未來大好的人生吧？所以我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活下去，屬於我自己的人生為什麼要什麼都不做就讓它消失不見呢？」

　　阿布瘦小的身軀彷彿在這一瞬間放大，立於天地之間，連月光都彷彿只為他一人照亮……這真是一個充滿著希望的少年啊。

　　「為什麼…你只剩下一年可以活？」看著如此活力充沛的阿布，基爾實在看不出來為什麼這麼看起來這麼健康的少年會如此短命。

　　「唉！我是中了詛咒。」即使前一刻決心為自己尋找活路的阿布，還是會這個纏糾著他性命的問題而愁眉苦臉。

　　「詛咒？」有這麼一瞬間基爾與千尋都在雙方的眼中看見了訝異的光芒。

　　「嗯。」垂頭喪氣的阿布並沒有察覺基爾和千尋間的不尋常，只是悶悶的說：「是村裡一個老祭師告訴我的，他說我中了一種非常古老的詛咒，所以我的生命將在一年後被這個詛咒結束。雖然他也很想幫助我，但是這個詛咒實在是太古老、太強大了，即使是神殿的祭師長也沒辦法解除的。」

　　「你身上有詛咒的印記嗎？」沉思了片刻，千尋突然問道。

　　「有啊。」雖然不明白千尋為什麼這麼問，但是阿布還是乖乖的回答，並且撩起前額覆蓋的留海：「姐姐妳看，就是這個東西。老祭師說如果這個東西連成一圈，就是詛咒發作的時候。」

　　阿布的眉心，有著一顆種子般大小型狀的黑色突起物，而從這中心往左右延沿出去，卻是有如荊棘般的黑色圖騰，已蔓延到阿布的額角，看樣子會繼續不斷圍繞阿布的腦袋一圈。

　　「這個是……」千尋望著阿布額上的印記有些出神。

　　「姐姐妳知道這個？妳見過？」聽見千尋的語氣，阿布興奮著追問。

　　「呃…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沒有……」千尋不太確定，但是被阿布充滿希望的眼睛盯著，她有些不忍又不想讓他抱太大的希望，否則到頭來又是一場空……那就太殘忍了。

　　「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啊？」阿布嘟著嘴，不死心的問著。

　　「阿布，你說你是為了解除詛咒而出來的，那你有發現關於詛咒的線索嗎？」明白千尋會常態性的「健忘」，所以基爾很善解人意的跳出來轉移阿布的注意力。

　　「沒有。」想到這個就讓人有些洩氣，「連神殿的祭師長都無法解除的詛咒，我連個想尋找的方向都沒有，所以我都是讓黑角自己找路走；走到哪裡我就在那個地方問人……離開家鄉已經三個多月了，還是沒有任何的線索。」阿布靠在黑角的身上，那模樣彷彿也有些無力。

　　「阿布…老實說我們正要去一個地方，也許你可以在那裡找到關於詛咒的線索。」看著眼前這個正有著美好未來的少年，基爾內心某處被這個少年的命運給牽動了，所以他不忍心也不希望阿布的未來就這麼斷送在詛咒之下。

　　「真的嗎？」一聽到有希望了，阿布忍不住激動了起來。

　　雖然他從來就不曾放棄過希望，但是面對一籌莫展的難題還是會忍不住沮喪；如今聽到一個可能的方向，他還能不激動嗎！

　　「希望……」望著高興拉著千尋轉圈圈的阿布，基爾的呢喃融化在夜空中。

　　在這一刻，他真的羨慕這名對著未來抱持著美好希望的少年。

　　千尋被阿布轉得快頭昏眼花之際，卻不預期地望見了基爾眼中那一閃而逝的落寞……

　　那是即時在下一秒的遺忘中，也無法消逝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