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葉知秋

<夢過無痕>

　　千尋面前出現一條長廊，在長廊的兩側是一扇又一扇一模樣的門。

　　她邁開腳步，在長廊迴盪起一聲接著一聲的腳步聲。

　　走過無數的門，走在沒有盡頭的長廊，聽著只有自己的腳步聲……這樣的情景，令人產生永無止盡的錯覺。

　　她突然停下腳步，然後就這麼閉上雙眼，像是在祈禱什麼後，睜眼，發現四周突然擁擠了起來，無數的黑影不斷的從她的身邊擦身而過，甚至有些黑影就這麼穿過她的身體，她無視一切，只是認真的望著前方，期望著什麼出現……就在一瞬間，四周的黑影全都消失不見，只有一個高大的人影站立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背對著她的身影－－高大、孤傲、不可一世。

　　然後他移動著腳步，千尋跟著他，足音輕輕。

　　沒有盡頭的長廊突然到了盡頭，一扇門就這麼出現、開啟。

　　千尋跟著他進入其中。

　　裡頭，一個神秘的空曠密室，地上有著一個巨在的法術陣，而在陣中心有一個白色光茫圓團飄浮在空中。

　　千尋就這麼靜靜的佇立在門邊，然後看著眼前的景象。

　　一名金髮男子站在法術陣前，高大、孤傲的背影轉向身來，讓千尋看清楚那雙冰冷碧色的雙眼直盯著陣中心的白色光團，而他的旁邊躺著一名同樣是金髮的女子。

　　染血的刀子被隨意擱置在地，大量的、鮮血湧出，從金髮女子的胸口染遍了白色衣服流到地上，很快的地面上佈滿鮮血。當鮮血碰觸到法術陣時，彷彿被吸引著，沿著法術陣散開。

　　當法術陣黑色的圖騰被染紅，法術陣所形成的保護罩應聲而碎裂開來。

　　金髮男子不受阻礙的走向白色光團，白色光團失去光輝，裡頭包裹的東西落入攤開的手掌上，那是一個透明中間有一小撮青紫色火焰的珠子。

　　拿到珠子，金髮男子經過千尋身邊，連回頭看一眼的動作也沒有，便隨即離開密室，只留下屍體和滿地的鮮血。

　　屍體睜大的雙眼直視著前方，鮮血不斷地在地面上漫延……然後就在即將淹沒千尋的雙足時，直接穿透而過。

　　千尋這麼看著，然後不能呼吸！

　　一切的景象化為虛無，依舊是那間密室，只是原本滿室的鮮血與眼底充滿不甘的屍體消失了，千尋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緊緊扣住，壓制到牆上，雙眼離地。

　　手腳用力的掙扎著，呼吸卻逐漸稀薄，張大的嘴吸不到空氣，逐漸迷糊的雙眼搖擺著模糊的黑影，千尋抬起雙手抓上扣住脖子的手臂，無力的掙扎。

　　掙扎漸漸虛弱下來，然後是失去力氣的停止垂下，無止盡的黑暗襲來……

＊ ＊ ＊

　　「『御魂』在哪裡？」

　　陌生的聲音響起，千尋睜開雙眼，卻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眼前有兩名陌生的男子。

　　他們沒有發現她，或者該說是看不見她。因為……她就站在他們視線所及的地方。

　　「我不知道！」

　　千尋看著藍髮男子神色慌亂，似在思索該如何脫困。

　　他很緊張…或者是很害怕。千尋就這麼看著他，看出他眼底的不安情緒－－他很害怕他眼前的黑髮男子。

　　「布歐里，你應該知道只要告訴我『御魂』在哪裡，也許我會放了你，要不然殺了你，我一樣會找出來。」黑髮男子不帶溫度的說著。

　　布歐里？聽聞這個名字的那一剎那，千尋有那麼一愣，似乎有那麼一點熟悉，但又好像從來沒聽過。但一下秒，她又被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拉回神。

　　四周一陣強大的寒意襲來，而且是從黑髮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讓像就像跌入了深淵，身體不由自主的打顫。

　　千尋站離他們這麼近，當然也感受到這股不尋常的氣息。

　　那股強大的氣勢，卻彷彿無視她的存在……讓她只感受到像是一陣冷風吹過，連衣角都揚不起來。

　　但是，那名被喚作布歐里的人卻完全不如千尋這般輕鬆！他自黑髮男子身上感覺駭人的氣息，但他極力壓制住恐懼，試圖讓自己冷靜，但顫抖的聲音，還是洩露出他對黑髮男子的恐懼。

　　「孟裘斯，我已經說了，我不知『御魂』在哪裡，就算我知道也不會告訴你的，你殺了也沒用的。」

　　孟裘斯？千尋總算知道黑髮男子的名字，但是初聞他的名字卻沒有聽見布歐里時有感覺……不過，她一點也不懷疑他的身份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

　　因為，她現在終於想起他們之間所談論的那個「御魂」是什麼東西了！

　　「御魂」是幽冥的至寶。

　　「哼！布歐里，伊索值得你這樣為他賣命嗎？」黑髮男子也就是孟裘斯輕笑，但身上散發出的寒意不減反增。

　　「當然值得。」布歐里堅決道。

　　他的態度，就好像那位伊索大人要他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去死的樣子！

　　「喔，那種為達目的不惜欺侮自己的親姊姊生下孩子，還把自己的親身女兒殺死的人，就這麼值得你為他賣命？」

　　孟裘斯輕蔑的口吻激怒了布歐里。

　　「不准你污衊伊索大人。」布歐里氣極地對孟裘斯攻擊。

　　一陣暴風吹起，將布歐里的攻擊化去，襲向布歐里。

　　布歐里被暴風擊住雖努力穩身軀，但臉上血色盡失。

　　「我決定先殺了你，再向你親愛的伊索大人拿那個東西。」

　　孟裘斯話一說完，暴風便化作千萬光片，又向布歐里砍去。

　　只見布歐里周遭泛起一陣白光將其完全包圍。

　　但光片還是穿透而過，只聞一聲慘叫響起，白光迅速散去，只見布歐里橫躺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的。

　　暴風散去－－

　　孟裘斯走向布歐里，蹲下來檢查他是否還活著，接著雙手在他身上摸索後，又消失的無影無蹤。

　　千尋漠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看著布歐里在眼前死去，他的屍體就這麼橫躺在她的面前。

　　他是個天使。

　　在他攻擊的時候，她看見他身後大張的紅色羽翼……那樣的紅，就好像此刻從他身體流出的鮮血一樣。

　　也許……她認識他。

　　擁有「元素之色」的羽翼，表示他跟瑞斯特一樣是「聖子」階級……那麼他在七重天的地位可能不低。

　　但是她不記得他，所以對他的死去也無動於衷……是這樣吧？

　　千尋就這麼望著地面的屍首，直到感受到有人接近。

　　她抬首望去，看見一道身影急奔而至，佇立在失去生息的屍體邊。

　　同樣地，看不見她的存在。

　　「嘖，來遲了一步。」一個聲音響起，接著是一道青煙從人影黑色的斗篷下鑽出，化為一個青衣的男子。

　　聲音有點熟悉……但是，千尋沒去多加注意眼前發生的奇特景象，只是就這麼望著斗篷男子。

　　「不過……以為這樣我就沒有辦法了嗎？」青衣男子不可一世的一甩頭，一條黑色長辮在空中劃起一條美麗弧度，他張開雙手，對著屍體輕聲念咒，只見屍體穩穩的浮了起來，平行於胸前後他叫喚：「金金。」一條金色大蛇就這麼浮現在他的身上，纏繞的身軀滑動著，巨大的蛇頭親暱的發出「嘶嘶」聲響後，便解開龐大的身軀順著手臂改纏繞眼前的屍身上。

　　等到巨大的蛇身完全纏繞上去後，巨大的蛇便對著屍體的頭部張大嘴，做出一吸的動作，接著只見一抹慘白的靈體就這麼便吸入蛇嘴，然後便像失去重力般，屍體重重落地，金色的大蛇也滿足的解開身子滑離開，又纏回青衣男子的身上，消失於其中。

　　「哈哈－－有趣！太有趣了！」青衣男子一瞬間彷彿得知了什麼有趣消息，一個人像發了癲似的哈哈大笑。

　　就站在屍體旁大笑的他，很像是個變態！一旁的斗篷男子一點也沒有想提醒他的樣子，任由他大笑著。

　　千尋也不理會他，對耳邊的刺耳大笑充耳不聞，只是顧自的移動雙腳，站在斗篷男子的面前，然後像是猶豫了許久伸出手，想要掀開眼前被斗篷遮住面容一探究竟，結果……卻只能瞪著穿透斗篷的手。

　　笑了好一會兒，青衣男子才停止了下來，恢復了以往的神態後，對著一旁問：「接下來，我們要去哪？」

　　斗篷男子從斗篷下伸出手，將手上的手掌般大小的散發著黑色金屬光澤的書本攤開，用著他帶繭的指腹輕輕撫過白色的書頁後，才道：

　　「麒麟神殿。」

　　當千尋看見那本黑色的書本時，手不自覺的摸上胸前的位置，卻在撫上衣料的時候頓住，改抓著衣服閉上了眼睛。卻還是洩露聽聞到熟悉的聲音而起伏的心緒一怔。

　　『夠了。』

　　冰冷的氣息襲來，一陣抽離，當千尋停止內心的紛亂再次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出現在純白的領域－－七重天。

　　看著只有一片潔白的天空，千尋懷念起在阿昂斯遙望的藍天。

　　雖然這裡也有白天黑夜之分，但是那也只不過是純白與純黑的單一色調的交替罷了。

　　突然有一股很要脫離一切的煩躁感，促使著千尋邁開步伐。

　　走在冰冷的石地，千尋腳步輕盈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像一只遊魂。

　　漫無目的的遊走，很快的眼前出現了一座宏偉的建築。

　　筆直傾斜的屋簷，宛如在天空中斜劈而成；支撐著的巨大圓柱上，是栩栩如生展翅的人形雕像，一共有十二根圓柱、十二個天使雕像分別在十二個方位上守護著。

　　依舊是單純的白色調，但是卻被巨大的綠色藤蔓給依附，為原本白色建築增添了顏色、多了份綠意盎然的生機。

　　彷彿有意識的生長般，綠色的藤蔓獨繞過雕像，不顯雜亂的在建築物上生長－－就像是為纏繞而成桂冠。

　　千尋走上寬大的台階，走過佇立在大門前的圓柱上的兩只天使雕像，有那麼一瞬間，幾乎是錯覺般，她感受到從雕像上傳來的注視……但還是沒有讓她停止腳步，往建築物的更裡頭走去。

　　走了許久，眼前終於出現一扇大門和正要進門的紅髮男子，沒有任何猶豫的，千尋隨著那名男子一齊進入了門內。

　　一進門，就感受到幾道視線的注視，不過不是對她，而是她身前的男子。

　　千尋開始打量起眼前的情景，在偌大的大廳上擺著長形的桌子，而在主位上的是一名看似年輕的男子，只見他雙手交握在眼神嚴肅的看著在場的人。

　　在他的左手邊坐著五位已白髮蒼蒼的老人，而在他的右手邊則坐著五位年輕人。

　　而此時甫進門的紅髮男子已經走至主位旁，對著年輕男子低聲報告，當他報告完畢後便站在一旁等著年輕男子的指示。

　　只見年輕男子沉思一會兒，便囑咐紅髮男子對著在場的各位報告，報告完後便在一旁站定。

　　「我想問問各位有什麼意見。」年輕男子伊斐爾開口問道。

　　只見年輕男子左邊的第三位老人冷哼一聲說：「布歐里死在叛徒之手也算是死得其所。到是伊索真與魔族勾結上的話，必定後患無窮。」

　　千尋也注視著說話的老者，因為她似乎從他的話裡聽見了熟悉的名字和另一個與天使對立的種族之名。

　　而在他對面的男子這時也開口說話：「伊索身為七賢之一，竟然帶著手下叛變；先後殺死了自己親生姊姊，以及與其姊亂倫下的女兒；盜走『御魂』，其目的不明，恐怕是有很大的陰謀，而且『御魂』不管在誰的手上，後果都不堪設想。」

　　衝擊的消息，令在場的所有人聽了之後都陷入沉思中。

　　千尋也有那麼一瞬間跟著陷入思考。

　　因為她的記憶有那麼一瞬間被勾動，讓她想起了他們討論的中心人物－－伊索。

　　伊索？聽他們的話來說，他似乎是七賢之一。

　　那麼，也難道大家的臉色會這麼難看了！

　　因為「七賢」是在七重天次於天帝的存在！能被稱為「七賢」的是在七重天地位、能力在人上人之上的天使的七位賢能之士！

　　他們的地位超然，大多是軍團長或是天主的身分；他們的能力超強，最少都是最高的「神聖」階級……而這麼樣的人物如果反叛的話，那麼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接下來，聽著他們討論著，千尋也聽出這個七賢之一的伊索恐怕早就有心叛變了，因為從事情發生到現在，他們才後知後覺的想抓人，卻發現人早就不見了！

　　而且是一個軍團的天使精兵跟隨著他一起叛變！不只如此，身為水星天主的他還帶走了第二天水星天內的善靈與部分被懲戒禁閉的天使，並殘忍的把剩下不願跟隨他的善靈與天使都殺死！現在水星天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死域」了。

　　更可怕的是，伊索心機之深沉、陰謀詭計是早早就埋下伏筆。

　　從年少時，他便計畫與姊姊亂倫，生下的亂倫之子，謀圖奪取藏於七重天的至寶，其心機之重與兇狠的手段，更是令人心驚！

　　可見他是早有預謀的，但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而這麼做呢？

　　千尋的腦中不自覺浮上一個高大、陰冷的金髮背影……讓她又再一次感受到一陣冰冷。

　　她努力揮起這股莫名的感受，專心聽著眼前的議論聲音，聽著他們終於決定，現在當務之急先要找回被伊索偷走的「御魂」，還要徹底追查他到底有什麼陰謀將他追捕。

　　「那麼，現在全力追捕伊索一夥人，並且尋回失竊的『御魂』。」年輕男子明確的下達命令，代表著會議到此結束。

　　大家向年輕男子行禮後，便魚貫走出大廳，只剩年輕男子和其身旁的紅髮男子。

　　千尋在人皆散去的時候，開始觀察著年輕男子。

　　他有著一種溫文的氣質，令人忍不住會想親近他；可是，當有想親近他的念頭時，卻又明顯從他的身上傳來一種疏離感……而且，雖然他說話的口氣，就如果他給人的感覺，宛如溫暖的春風撫過，但卻又明顯感受一股不容侵犯的屬於上位者的氣勢……說起來很矛盾但感受又那麼和諧，從這個人身上散發著，如果不是千尋親眼所見，真不敢相信世上竟會有這麼樣的人！

　　而且這麼樣的人，竟然是七重天中的最高軍團長－－天使長、七賢之一的伊斐爾大天使。

　　此時，在千尋的注視下，伊斐爾從主位上起身，走向窗口看著窗外。

　　而那名紅髮男子也隨之移動。

　　「迪路斯，你想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事呢？」伊斐爾問在身旁的男子。

　　「伊斐爾大人，我想不管未來發生什麼事，恐怕都將會引起很大的風暴。」迪路斯，這名擁有火紅的頭髮的男子，恭敬的說出自己的意見。

　　「是啊，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吧。」伊斐爾喃喃道。回過頭見迪路斯依舊佇立身邊，便問：「還有什麼事嗎？」

　　「把她交給白虎，這件事……」再三思量，迪路斯說出心底的疑惑。

　　「我知道你在顧慮什麼。」伊斐爾銀眸閃過光芒，卻隱逝在長白的睫毛之下，「你只要知道，她不能死；而能救她的只有白虎……這樣就夠了。」

　　「是。」迪路斯行禮告退，轉身離開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

　　當他們提到白虎的時候，千尋只感覺到渾身一怔，心神大亂！耳邊出現幻聽－－『由哪裡結束，就由哪裡開始。』

　　低沉的聲音，不受任何阻礙傳來，不知道為什麼聽見這個聲音，千尋感受到胸口一股強烈刺痛！

　　就好像有人用著刀子刺向她的胸口！難以忍受的痛楚瞬間將她擊倒在地，她在冰冷的地面上畏縮成一團，想要將這莫名的痛楚擠出體外。

　　『由哪裡結束，就由哪裡開始。』

　　好難受……

　　『由哪裡結束，就由哪裡開始。』

　　不要……

　　『由哪裡結束，就由哪裡開始。』

　　不要說了……

　　「……醒過來。」冷徹的聲音穿過一切虛幻，直擊千尋的心靈。

　　千尋猛然睜開雙眼，怔怔地看著前方，一顆淚珠就這麼從右眼角緩緩滑落。

　　她並沒有發現，但是卻對伸向臉頰的手一愣，直到修長的手在臉頰逮住那顆淚珠，她望著那凝白指上的水痕，喃喃地喚出眼前人的名字：「白虎……」

　　對方沒有回應她，只是緩綏地用大姆指的指腹，輕輕抹去沾上食指上的淚水。

　　千尋也不語，沉默就這麼瀰漫在兩人之間。

　　「什麼時候……」過來好一會，白虎才緩緩開口，一雙奇異的純黑眼眸望向千尋：「妳懂得流淚了？」

　　她流淚了嗎？即使是現在，千尋還是不覺得方才的她在流淚。

　　那顆淚水彷彿不是她的，她只是－－在替某個人流淚、替別人流出無法流出的淚水。

　　因為那個聲音，那個不斷迴盪在耳邊的聲音，令她感到……心痛。

　　「既然醒過來了，妳就出發吧。」對於自己的問題，他從來不執著答案。

　　千尋凝望著。

　　「讓妳離開，只希望妳記住一件事。」漫不經心的慵懶，開口是殘忍的現實：「自由是選擇，妳，從來沒有選擇的自由。」